隴東的春天一向姍姍,雖然雨水過了好多天了,但是關山背陰處的積雪依然皚皚,一看見就覺著冷颼颼的寒,整個關山黑魆魆的鐵質一般枯焦,了無生機。
盡管如此,敏感勤奮的村姑還是發(fā)現(xiàn)了春天的蹤跡,呼朋喚伴,嘻嘻哈哈地涌上向陽的坡洼、溝畔。一場春雪融化不久,地面上霧氣氤氳,一縷縷新鮮的土腥氣令人舒暢亢奮。天空的藍,也是新鮮純凈的那種,不甚濃烈卻恰到好處,一絲一縷的白云似有似無,好像頑皮的娃娃在藍布上不小心的劃痕。山坡溝洼上的枯草叢里,一團團軟呼呼脹蓬蓬黑黝黝的東西正等著村姑小媳婦呢。
那黑魆魆的軟東西就是地耳,一個極富詩意的名字——大地的耳朵!只是我的家鄉(xiāng)隴東一帶,人們把地耳叫做地軟或地軟軟。
節(jié)氣雨水過后,一兩場牛毛細雨滋潤了早先干枯的地耳,宛如屑片的地耳很快就膨脹起來,撩撥著大姑娘小媳婦思春的心。人們之所以青睞地耳,主要是它的味道和口感都很特別。在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季,多以酸菜、咸菜為主的日子,人們的食欲減退,口味寡淡,渴盼一種清新的滋味改換口味,地耳就適時出現(xiàn)了。地耳,又名地木耳、地見皮、地踏菜。地耳色味形俱佳,口感甚佳。似木耳之脆,但比木耳更嫩;如粉皮之軟,但比粉皮脆爽,潤而不滯,滑而不膩,有一種特有的爽適感。地耳緊貼地面生長,爬附于荒地、巖石周圍的土表、草叢之中。外形似木耳,波浪形片狀,藻體富含膠質。當晴天氣候干燥時,藻體失水干縮,呈茶褐色或近黑色片狀;雨天或濕度大時,藻體吸水膨脹,粘滑,肉質呈橄欖色片狀。地耳對自然環(huán)境有較強的耐受性,能忍受高溫少雨、太陽強輻射、大風和干熱風等,多雨濕潤氣候有利于其生長,但過分潮濕時又不利于其生存。地耳對土壤的要求不嚴,可在許多高等植物無法生存的貧瘠土壤上生長,但它喜地勢較高的向陽坡地和丘頂,而不喜洼地和背陰坡面及坡底。
我小時候,看著村子里的姐姐嫂子們挎著籃子到陽山坡洼撿拾地耳,就呼喊上幾個伙伴,也提著小籃子,嘴里喊著:“羊糞蛋變地軟,芨芨草當證見”的歌謠,奔向向陽的坡洼,參與到撿拾地耳的行列。只是我們心浮氣躁,不能耐心地尋覓和撿拾,撿到籃子里的地軟和草屑土蛋蛋差不多各半,拿回家要母親費好大功夫挑揀淘洗。
挑揀好的地耳經過好多次的淘洗,一直到盆底沒有一點點泥沙才行,否則不僅磣牙,還會影響人大快朵頤的興致。地耳食用的方法很多,可炒食、涼拌、熘、燴、作羹等。我們享受地耳主要有兩種做法,蒸地耳包子;或者用地耳做吃攪團的湯水。地耳和上洋芋丁蒸出來的包子,不僅讓娃娃們饞涎欲滴,也讓大人常常吃撐。地耳做的攪團湯水,使得往常令人發(fā)愁的玉米面攪團或者蕎面攪團,成了最好的美味,一氣子呼里呼嚕聲響,人人滿臉幸福,個個肚皮鼓圓,飽嗝一個接一個。無論是包子還是攪團,人們貪婪的都是地耳的清香和脆嫩。
成人之后,自己撿拾地耳的機會少了,但是每年的早春,我都要在菜市場尋找賣地耳的大娘或大嫂,買得地耳歸,老婆一番忙碌,就能吃到春天的味道了。前幾年曾經在一個朋友家吃過一次地耳炒雞蛋,嘖嘖,那滋味,簡直妙不可言,只可意會,如果不是親自品嘗,還不知人間竟有如此美味!
驚蟄過后,春雷滾動,地耳就很少有人撿拾了,據(jù)老年人講,地耳在驚蟄之后就生蟲了,不宜食用。這樣以來,地耳就是為傳遞春天的訊息了,蟄蟲蘇醒,萬物欣欣,信使自然就隱匿了。
作者系甘肅省作協(xié)會員,華亭市文藝評論家協(xié)會副主席